已是大历二年之秋了,安史之乱早已在四年前结束,然而各地军阀却又乘势而起,天下纷争难以避免,战火再度燃起。此时,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上,我独自远眺,观望着而今的秋景,心有惆怅,山河之秋,亦是家国之秋。
夔州位于瞿塘峡口,向来以风大闻名。独立山巅,猎猎疾风在耳畔呼啸,似猛兽怒吼扑来,又如烈马疾驰而过。我张开双臂,仰头闭目,感受自然之力,青衣扯动,疾疾随风。缓缓睁眼,目力所及之处,尽是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,干净澄澈的如同清流溪水,在几抹流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远深邃。
夔州的猿极多,不绝于耳的风声中时常夹杂着猿猴的长啸与哀鸣,然而四处张望,却又不曾觅见猿猴踪影,只见山下的清澈江水。水中有一处小州,州上沙石灰白,使人仿佛单单这样望着,便可感受到它的细腻柔软。一群沙鸥在风中盘旋嬉戏,它们徐徐地逆风前行,待到飞出一段距离后又再度顺风疾驰而归,如此反复,恰如一群玩耍的稚童,叫人不由得心生喜意。
怔神间,又是一阵疾风刮面,哗哗啦啦地带落了漫山秋叶。大片形状各异的树叶裹着各色深浅不同的彩衣纷纷而下。它们没有那微风中的落叶翩翩起舞的优美姿态,却更似奋不顾身,欲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舍命前冲,别有一番潇洒恣意之感。
衣袂翻飞间,我极目远眺,不远处的长江亦是汹涌澎湃,滚滚涌来奔腾不息,令人为之雄浑的气势所震撼。我望着秋叶纷落,江水翻腾,心潮亦是为之翻涌。
俄顷风定,眼前是遍地落叶厚重,看向四面群山,我忽而忆起年少时曾高登泰山,志气凌云的立誓: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” 诚然,如今我已是暮暮老矣,不仅四处飘零,离家万里,又常年多病,年老体衰。可我也曾年少,也曾“健如黄犊走复来”“一日上树能千回”,也曾“放荡齐赵间,裘马颇轻狂。”
如今独自在这高台远眺,心中那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”的愿望不变,可我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少年恣肆,意气风发。再念及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家国,我至今未能完成年少时兼济天下的愿望,忧愁苦恨难以言说。把栏杆拍遍,把心再伤一遍,怎一个悲字了得!
人生之路虽艰辛,我已不求个人再有所成就。只忧心国家如今尚未从安史之乱中恢复过来,却又有地方军阀趁势而起,依旧是战火纷纷,可怜了天下苍生!我如今年老力衰,两鬓日益斑白,不知是否还能有机会再为国效力。
自己尚且困顿潦倒至此境地,又该如何为圣明排忧,为百姓解难,为万众造福呢?十余年来我辗转流徙,作客他乡,亲朋好友杳无音讯,内心的愁苦也再无人诉说。原本渴望借酒消愁,奈何多病缠身,不可饮酒,在如今这人人欢饮菊花酒之际,我竟是独自忧愁,欲饮不得。
蹒跚着向山下缓缓归去,我却是心绪难平。无论如何,岁月的长河不会停止它地奔涌,正如那滚滚的长江不会停止它的翻腾,我的理想,我的抱负,终究会有更多优秀的青年才俊去实现,只盼天下早日重归太平,哪怕用尽我毕生之力,也只望盛世长存,唯愿山河常在,国泰民安。(孙婷婷/文)